裴寻

【福艾】危险的欢愉

【一】

日子在平静中极其缓慢地流逝。

这里的平静不是指人们都变得博爱无私，不再有犯罪滋生，而是指夏洛克的生活状态：无能警方/委托人——无聊案件——解决案件——没交智商税的采访——无能警方/委托人……

他窝在沙发里看起天文纪录片。

毕竟，在经历了极致的挑战和快感后，普通的肾上腺素飙升已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渴望。老天！快给他一个十分的案子吧，在他受不了终于自己谋划犯罪前！

不得不承认，他怀念莫利亚提，如果真的有鬼魂也好，至少还有些乐子。

可他死不承认的是，他也在怀念贝尔维亚的初遇，卡拉奇之夜，两年假死旅途中她若即若离的陪伴，以及回归后彼此间乐此不疲的游戏。

“感情是精密仪器中的沙砾，是镜片上的裂痕。”在黑暗中，他听见自己低声说。

但艾琳怎么可能是沙砾或裂痕呢？如果她想，她可以成为操控者。

甚至……主人。

闷热下午，夏洛克和伙伴讨论起Uranus（天王星）。

“1781年天王星被发现，它疏离、冷淡、遥远，却扩充了人类对太阳系界限的认知。在占星学上象征着自由和反叛，教人们特立独行，从过去的模式解脱，脱离家庭基因的影响，改变自我期待，突破情绪习性与人类本能……”

侦探激昂地像在演讲。只是倾听者有点儿过分内向，当然不是那个又又又去和玛丽约会的矮子朋友，而是可爱忠诚的——骷髅头。

“你想来根烟吗，伙计？”

他直视它黑洞洞的眼，表情凝重地像在审讯。它当然不会回答，侦探先生也不至于捏着嗓子来一句“不！那会杀了我的！”。

因为在问完后，他就径直去了自己的卧室。谁能想到有人会把烟藏在马克笔管里呢？约翰和哈德森太太的搜查实在太小儿科，他甚至还特意地，叫这两人发现了灯管里的几根来骗过麦考夫。

幼稚的男人沾沾自喜，点燃，深吸一口，鼻腔和肺腑里都洋溢着快乐。

清理好现场，他一脸无辜地回到客厅。可惜没有案子来供自己因尼古丁而更愉悦的大脑消遣，想到这里，被安抚的烟瘾转变成了更强烈的瘾症。

在可卡因被记起前，门铃响了。

他飞身下楼。

小男孩儿朝他得意地笑，一看他手中巨大的棒棒糖就知道是受了贿赂。

“不要随便和陌生人做交易，还有如果你不想第三次去拔牙，就得抵住诱惑。”

侦探先生皮笑肉不笑地抢走糖，砰的把门关上。

果然，卧室的窗开着，枕上放着一张伦敦之眼（摩天轮）的特约票。这位不速之客也算身手敏捷，或许是位故人。

闻着极淡的香水味儿和血腥气，天气似乎骤然晴朗了。

短信很是时宜地在他舔第一下后响起。

“甜吗？”

“很廉价的味道，另外，不要在我的枕套上留下口红印。”

“最近过得好吗？有没有想我？”

夏洛克在房间里踱步，思考女人提问的动机，思考如何自然又巧妙地回复，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着，直到提示字数超过限制。

二十分钟后——

“不好，没有。”

他有些懊恼地把手机扔到床上。

【二】

伦敦之眼，暮色撩人，能容纳20几人的舱内只有他和她。

女人自顾自地化妆。那双唇，一支Tom Ford涂涂抹抹多少层，才得出晃眼的艳色，火一般，血一般，凌厉、绚烂，攀向极致，颠倒众生。

太热烈，太妩媚，太危险。

眉眼处的妆够浓丽，却在晶亮眼眸的逼迫下屈居二位。眉峰凌厉，昭示着今晚的不平。不需要睫毛膏，细密纤柔的眼睫伪装出善意。她对着镜子笑笑，眼中的轻挑和引诱恰到好处。

一个高雅放荡的名媛。

合上镜子，那些无形的气质就都消失不见。侦探先生不得不承认，她是他见过最会伪装的人，胜过自己。似乎世间一切女性都藏在这具165公分的身体里，包括开着皮卡的女猎人，甚至是粗鄙的村妇。

何其有幸，单独在一起时，女人就只是艾琳·阿德勒。

她没急着用包里的香水，因为记得侦探先生不喜欢西莱香。而她一会儿要去见的男人倒是痴迷于这种糜烂气息。

不过，女王愿意施舍给那人没有遗憾的纵情之夜，毕竟明日起，只有牢房里的腐臭和血腥味儿陪伴他了。

透过玻璃窗，能看到泰晤士河上的游船灯火隐约。人们欢笑着，手中酒杯流光溢彩。可曾想过这河，葬了几吨冤屈白骨，沉浮多少罪恶魂灵。

他俯瞰众生只觉无趣，还不如数她裙上褶皱。她却难得一直沉默，望着渐暗的地平线出神。

“如果明天没有早安问候，记得帮我收尸。”她调笑。

好多条“Good morning”，无聊至极，他都懒得动手删掉。

摩天轮到了最高点，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“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，最终会以分手告终。但当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，如果他们亲吻彼此，就会永远在一起。” 

女王和侦探先生从不相信愚蠢的传说，更何况，他们不该被称为“恋人”。

半小时一圈，然后，分道扬镳。

【三】

这个男人如果能按常理出牌一次的话，他就不是夏洛克·福尔摩斯了。

艾琳坐在副驾驶上，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开车。

说过再见后不到十分钟，他们就再次见面了。侦探先生换了衣服，还剃了须，这辆白色宾利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，但那身丝绒西装肯定是麦考夫的大手笔。巧的是，她今晚穿了同系列的丝绒裙子。

Valentino—Faith，信仰，真不知道和这两位有什么关系。

“想做我的男伴，需要提前预约。”

“为了案子而已。”

“那后座的晚香玉，是你打算送给嫌疑人的见面礼吗？”

“给你的。”

他从善如流地回答。

鉴于前几百次语言游戏失败的经历，他已经学会了在开始时就丢盔弃甲。但女王只会乘胜追击，从不怜惜。

“晚香玉的花语是危险的欢愉，不过现在它更多表示……求欢。”

一个急刹——

“到了。”

“福尔摩斯先生，这样太不绅士了。”

他翻了个白眼，替她拉开车门，又让她挽住手臂，迈着标准的旧时代贵族步伐走向礼厅。她顿时失笑。

上流人士的舞会永远富丽堂皇，虚伪无趣。她在众人中谈笑风生，蹁跹着，酒杯轻碰间情报尽收。

只是如果她的男伴可以……不一直用爱沙尼亚语嘲笑每一个来搭讪的男人就好了。

“Warning one ，Sherlock . ”她转头，扬起个十分无辜的笑容。

侦探先生呼吸一滞，穿着Battle Dress，手持皮鞭的女王在脑内乍现。

“Well，OK . ”他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。

夏洛克倒是没有想过她会上台讲话。

四周暗了下来，人们不再交谈或是走动，一束柔白的仿月灯光自她头顶倾泻。神圣的、朦胧的银辉笼罩着艾琳。

“真俗气。”

他腹诽，却目不转睛。

“……这次的灵感来源是波德莱尔的名作——《恶之花》……”

不得不说艾琳很适合设计师的新身份，当然，表面上。他能一眼认出她设计的珠宝，也知道哪些只是为了迎合富人口味。而真正倾注了心血的，他不懂。

侦探先生并非对艺术没有造诣，他不懂的，是这个永远一串问号的女人。

为什么人们总在欣赏这种毫无意义的单词堆砌呢？还赐予其高尚又深刻的名字——诗歌。夏洛克并不讨厌诗歌。作为一种文体并表达形式，它工谨优美，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语言的魅力，比如他惯用的讽刺。

而他不擅长的，其实是诗歌亘古不变所赞颂的东西——爱。

“爱，弥补人类无法永生。”

艾琳最后这样说，从头至尾，他们的目光都没有交汇。

她一直在注视着的男人穿一身新潮的白色西装，英俊、风流、多金。最出众是那双眼，足以让女性溺死在柔情万种里。

眼为情苗，心为欲种，看眼神便知那人有几分真心。

他默默想了想自己。

冷静的甚至是冷漠的，审视着亦或是蔑视着……

看她时呢？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，除非贴得极近，对视着，从艾琳琥珀蓝的眸子中才能得知。

他倒是清楚女人的眼神，再清楚不过。三分欣赏三分引诱，三分可以叫作“爱意”的东西。

剩一分，明明灭灭，不显山不露水。

他突然有些烦躁。

“怎么了？”

她幽灵般出现在夏洛克身侧。

“没什么，跳舞吧。”

【四】

华尔兹，跳得心不在焉。

“你在台上时，有几个傻瓜特别注意你。两个妄想认真追求，三个妄想同你做秘密情人，七个妄想着一夜风流，其中就包括那只白狐狸。”

他的声音从艾琳头顶闷闷传来，同时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用“妄想”这个词。

侧行并滑步，后退。

“我只想知道，第十三个在想什么？”她斜他一眼。

“案子。”

“你承认自己是傻瓜里的一个了，侦探先生。”

他想辩解，他必须得辩解。

开放式自然旋，裙摆轻巧地漾出墨浪，错失开口良机。

停电了，黑漆漆。

莫名的柔软覆在唇上，一触及分，他险些踏错一步。

灯又亮，短短两秒电路故障，足够一个misbehave。

乐声未停，继续跳吧，更是心不在焉。

“还不去办案么大侦探？”

“不介意我坐享其成吧？”

“当然。”

“除了设计师还有什么？”

“狡兔三窟嘛。”

“你确定不是三十窟？”

重倾斜，女人柔软的腰肢弯出过分的弧度。

逗留步，贴得极近，他下意识望进她眼里，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眼神。

……果然，傻瓜。

按计划，她现在应该已经被白狐狸“俘获芳心”了，继而好套出自己想要的。而他离开后，会“恰好”被查酒驾的小警察认出来，去警局喝茶。

怎么都不该是在这儿，迁就舞技半生不熟的男人。她明知，不可以耽误正事。

“后天下午三点，海格酒店704，最多三把勃朗宁，……如果你是为了这些的话。”

他在她想要离开前说，换来的是艾琳眉心微蹙。

“别紧张，业务交集而已，我对你的工作不感兴趣。”

“所以说，后天下午你也会在对吗？”

“是的，棘手的案子。”

“赌你认不出我。”

“哦？输的人要吃完对方做的蛋糕。”

“好恶毒……你真该早点告诉我，我错过了《伊莉莎与玛瑟拉》的首映。”

“那就一起去看第二场吧。”

美人离开了，傻瓜们对着夏洛克暗自咬牙。

“……车呢？”

“被哈德森太太开走去打麻将了。”

绕是女王也有一时的错愕。

男人不知从哪儿变出那束晚香玉。

“走吧，也就半小时，比堵车快。第二场要开始了。”

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，两个打扮的能去皇室晚宴的人，在街上飞快地走。女人还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，没关系，她早习以为常。

“慢一点。”他跟在她身后。

然后，额，夏洛克看了人生中第一部GL电影。

从影院出来，他们看见警车里的白色西服。

“糟糕的品味。”

异口同声。

221B，夜静静燃烧。

……

和世间无数对儿爱侣一样，酣畅淋漓的性事后是餍足与疲惫，她难得乖顺。

侦探先生没有资格替她感到辛苦，毕竟艾琳在她凶险的猎场中自得其乐。但至少，他能换套更舒适的床品。

好好睡吧，什么都别梦到。

第二日晨，意料之中，枕边空无一人。

只有空气中腥甜的气味，凌乱的床单和他身上的痕迹。

啊～

“早安，侦探先生。”

“早，你的黑珍珠耳坠落这儿了。”

“去改一对袖扣吧，刚好搭你的西装。”

END .

“亲爱的

    我绝不会故意伤害你

    我发誓

    请相信我

    并原谅我

    你最诚挚的”

——《伊莉莎与玛瑟拉》